寥落白门

【all佛】见龙卸甲 章一

见龙卸甲

 

*all佛/深山

*AU向

*和@很有big 太太搞出来的脑洞

 

章一

 

 

这是陈深第一回站在含元殿前头,亲眼看着张启山一步一步踏上玉阶。

 

彼时是长乐八年,一路逃到了琼州的前朝皇帝终于死在了云麾将军唐山海的亮银枪下,长乐七年时被张启山打到服气的安南人前不久送来了俯首称臣的国书,前日西洋来了个大胡子的使臣,还送了头异兽过来,正关在御花园的笼子里,而半个月前张启山又率兵戡平了安顺侯的乱,昨日得胜回朝。

 

天下已定,四海升平。

 

今日不开朝,陈深只等张启山一个人。

 

初春,天未回暖,尚有些凉,况且时辰还早,连落在大殿白玉阶上的露都还未散。

 

陈深看着张启山进了丹凤门又走上御桥,这距离太远了,连人影都分辨不清,只堪堪能望见他身上着的一团紫,便想着他今日怕又是穿个齐整的官袍来见他,于是乎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他遣人送去靖远侯府的那件银狐皮的大氅来——本想着他今日该穿着来的,总比他张启山单穿件官服要暖和些。

 

他又有些出神,阔别日久,他的确是想他了。

 

陈深忽然又心烦起来。

 

他这几日多梦,夜夜总想起他初入皇城的样子。当日他和张启山一路率军攻破皇城,二人二马一路当先杀将进来,就在过这御桥的时候张启山拈弓搭箭直接射死了站在含元殿前的羽林军都统,又一箭,射死了前朝的太子。

 

如今张启山又站在这御桥上头了。可惜手里无弓无箭。

 

那时候羽林军乌泱泱的涌上来,他二人便赌了,谁第一个杀到含元殿里去,谁便喝第一口庆功酒。陈深正说着这话的时候张启山一剑挑去一个羽林军的头颅,一小簇血溅到他眼角,衬得他那张脸分外明艳动人,像沾了血的刀刃,偏他又冲着陈深一笑,更成画作美人面的鸩毒了。

 

陈深便大笑,说我定是又要输了。

 

含元殿丹陛九十九重,是他陈深同张启山肩并着肩一路杀将上去的,那时候陈深听不到周遭的骨肉破碎声,只剩下和张启山的呼吸相闻。

 

他同张启山说我原以为最后这一段路难走,昨夜真是怕极了。

 

张启山便笑。

 

笑完说山高路远,我不都陪你走过来了。

 

可如今陈深望着已到了御阶下的张启山,惊觉着丹陛有着千重似的,他张启山一步一步踏上来,竟似愈走愈远,怎么都走不到他跟前来。

 

倒像是一路退回了十六年前,前尘往事就在这空荡荡的大殿前付之一炬,他二人间除了千重的丹陛,竟叫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挫成了尘泥飞作了灰。

 

十六年前陈深初遇张启山,正是年少多风流的年纪,日后来来回回想起那一日总觉得本应是个意气风发又格外缱绻的初见才配得上日后种种,但想来想去也只剩个本应该。

 

陈深是给捆成了个粽子推到张启山眼面前的。

 

“快给爷松开!爷他妈是当朝太子少师陈敬贤的独子,你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绑了我?”

 

陈少爷竖眉瞪眼格外跋扈,要不是现在还被捆着,分分钟要掀桌砸场子。

 

后来这一句话总被张启山拿来调笑,足足笑了他十来年。

 

其实那时候陈深心里慌,专做纨绔子弟样来吓唬人的,他是夜里头睡着轿给人蒙了布袋子捆个严实,关在马车里二十来天,虽好吃好喝照顾着但人看的十分紧,搞得他像个什么朝廷重犯似得。陈深是满脸的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算因算果脑袋里一片空白,但陈深到底是陈深,先不管不顾总得给眼前人个下马威。

 

张启山这才放下了手里的白玉杯,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陈深一哆嗦,心想要完。

 

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年年边关大将述职回朝的时候陈深就在朱雀街上快意楼头瞧着,那一个个阎王殿前八百个来回、手里头几千人命的将军是什么样的威严肃杀气,张启山比他们更甚个千百倍。

 

是个万骨堆里踏上来的人物。

 

“……就算要我死你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啊。”陈深两眼一闭心想此劫躲不过了。

 

可他突然觉得身边窸窸窣窣的,绳子竟给松开了,也不知是谁离他如此近,鼻息轻轻骚过他耳廓,有些酥痒。

 

陈深一睁眼,正巧对上那人黑白分明一双眼,不自觉后退一步。

 

他心里头暗骂了声,嫌自己怂了,又立刻站的笔直用鼻孔看眼前人,横的要翻天。

 

眼前人蓦的一笑。

 

陈深瞧见了,心里头骂了句操。

 

这人眉眼锋利的跟刀刃似的,偏生一笑起来艳的过长安城外终南山,漫山桃花一日开。

 

操,怎的在这种时候小鹿乱撞心旌动摇,忒也没出息。

 

张启山挑眉看他:“我就这么吓人?”

 

陈深点点头,又摇摇头,忽又觉得尴尬,觉得自己此刻分外对不起京中一霸的名头。

 

是吓人,也不知道是他老陈家哪一位祖宗的经验之谈总结出的人生格言,说起来字字带血句句泣泪,道是越是漂亮的男人越会害人,被老陈家就那么做了祖训,他爹说给他听的时候都一脸的你爹也是个过来人。

 

……陈深琢总磨着这话似乎有点不大对味。

 

张启山慢悠悠收了绳子扔给一旁站在的家将似的人,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是一笑:“我跟你爹算是过命的兄弟,按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叔叔。”

 

“啊?”陈深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张启山眯着眼挑着唇:“来喊声听听?”

 

陈深觉得自己被涮了,眼前人长得再好看都压不住心头邪火,挥着王八拳就过去了,他自幼习武又是在京城里横行霸道惯了的,成天当自己老子天下第一,结果拳头离着张启山还有三尺远呢就觉着自己身子一轻又给哐当摔地上了,疼的他只觉五脏六腑挪了位。

 

那人还好心慢悠悠在他身前蹲下来:“摔疼没?”

 

“我操你大——”陈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伸手拽了人领子,哪知道还没来得及动作呢又给这人扼住了喉。

 

却成了眼对眼脸贴脸唇靠唇的样子了。

 

陈深老脸一红。

 

张启山说陈兄儒雅旷达,他儿子怎么这个德行。

 

陈深脸上红晕都还没消下去,就给气的直翻白眼。

 

大抵是张启山终于涮够了他,把他往外推了推留了个方便说话的距离:“你爹送你到我这儿来的,还有封信,言辞恳切就差把你的终身都托付给我了,你要是不信大可看一看。”

 

陈深拆了那信一目十行越看脸色越黑。

 

他再抬头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真得叫你叔?”

 

张启山点了点头。

 

“蒙谁呢我爹哪里来的跟我差不多大的兄弟!”说着陈深又要暴走,没留神给信纸撕了道口子。

 

张启山不理他,吩咐了下人安顿好他大侄子,掸了掸袖子就往外走。

 

……操,陈深忽然明白过来了,声音颤颤舌头差点捋不直:“你是张启山?”

 

那人轻笑了声,走远了。

 

陈深咽了口口水。

 

按理来说张启山此人算个前朝余孽,当今圣上还是个皇子的时候起兵造反,张启山他爹站错了队,只不过内乱碰上了外敌,他爹提枪上马去了雁门关,待到内外皆定之后几番清洗他爹还能占这个戍边大将的位置屹立不倒,是个老狐狸。可惜熹平二十年的时候他爹终于被扣了通敌的罪流放去了岭南,路上就死了。

 

熹平三十二年边关烽烟再起,边关无将朝中无人,眼看着北方蛮人大军压境,却听闻有一少年郎银枪白马率了十八骑,万军阵中取了上将首级,得胜。

 

都说武曲降世也。

 

武曲降世的张启山,却是个叛臣之子,莫大讽刺。

 

此后是非已成了压在皇帝心里头无数难以大白于天下的密辛之一,陈深知道他老爹参合了进去,但具体种种知晓之人无不讳莫如深。世人只知道张启山守了两年的边关,忽然被召回京中,一月有余不闻其消息,只道是大概被皇帝暗中秋后了,哪知忽又传闻这张启山被封了个听调不听宣的长沙王。

 

人皆大惊。

 

哪有十八岁封疆做王的!

 

陈深在京城里和那帮狐朋狗友喝酒逛青楼的时候没少听闻这个人的种种故事,话本里恨不得把他说成是足有两人高六个胳膊八只眼,又如何如何的凶神恶煞手眼通天。

 

却是个如此模样的张启山。

 

陈深心里头喟叹了一声,又叹了一声。

 

张启山。

 

那个时候是熹平三十六年,宫里头暗暗传出来的消息说老皇时日无多,三子夺嫡二十年也没见个鹿死谁手。忽一日老皇密宣几位辅国重臣入了宫,等几位出来时,偌大个宫城,都知皇位已定。

 

太子少师陈敬贤当日出了宫门,便暗中连夜送了自己儿子出京。

 

当日下午陈深和他爹吵过一架,他说陈家在这皇城里头树大根深,自曾祖辈算起出了三公两柱国,陈氏的门生遍布朝野,哪里是换了新朝便能动的了的。结果被陈敬贤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赶他去闭门思过,哪知到了夜里家将就给他一捆堵了嘴就给他扔马车上了。

 

这哪里是爹对儿子,分明比山匪都凶。

 

还将他送去给了个更凶的张启山。

 

唯一让陈深感到欣慰的是他向来贪慕美色,既然来了这地方又跑不得,自然安安心心住了下来,成日里没事干就盯着张启山看,伴着小酒分外美哉。

 

后来他又听人说张启山,说此人美则美矣,可惜他这漂亮裹着刀刃,吹毛断发,见血封喉。彼时他点头如捣蒜,时日一久却又不这么觉得了。

 

分明是艳皮慈悲骨。

 

如今早做了皇帝的陈深看着张启山一步一步踏上玉阶,心里头来来回回想的也是这一句话。

 

艳皮慈悲骨。

 

要不然,怎么就能让他陈深紧紧攥住了他,拿捏住了他,不放他去成佛成仙。

 

可如今陈深反倒又怪起张启山的慈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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